敛冰

【六一儿童节特别贺文】《天》(其二) 『愿我们都生活在甜蜜里。』

2《父亲的海》

我的父亲很爱海,这不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擅长海洋生物的博物学家,但还有别的原因,他不知道是什么。

我们生活在巴黎,在繁华的喧嚣的大都市里,似乎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从英吉利海峡漂流而来的淡淡咸腥。

父亲爱海,却一直守着他小小的植物园,摆弄着花草。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个博物学家,不然我根本想不到她会这样熟悉海。毕竟从他平时那样子看上去更像,是足不出户的学者。

但实际上,每当闲暇的假日,他就会带着我坐火车,穿越田园来到海边。

短短的几年,我和父亲几乎走过了,法兰西所有的沙滩。那柔软的黄金海岸,浅蓝色的海水轻轻抚摸着她的身躯,走出一片深深浅浅的水痕,又在某一时刻悄然退向远处。留下沙洞里的小鱼虾,和一地的潮湿。

小时候我喜欢真是五颜六色的贝壳,用远处的藤枝串成一串。戴在头上或戴在手上,而父亲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捡贝壳,绝对不参与我幼稚的游戏。

可我总觉得他不是在看我,而是在看我身后的浅蓝。

后来长大了些就不玩这个了,每次去沙滩都会先从房东太太又或者是小铺那里借一个小桶,然后去沙洞里找那些小蟹小虾。

不论是寄居蟹,或者只是单纯的遇上旺季时在岸上的小螃蟹,都会被我抓的满满一桶。虾是稀有物种很少能碰到,最多就是一些藏在沙泥深处的贝类。

我总是一玩一下午,傍晚的时候,夕阳的光洒在海上,映射出一片醉人的金蓝色。父亲就会拉着我走到海边,用着夕阳最后一点火红的光辉。从我的桶里挑出太小或者根本不能食用的东西,那些可都是小小的我,花了一个下午所与大自然争夺而来的战利品。就这样白白的被丢弃在海里,不少让我生气,而父亲只是温和的拍了拍我的头。

“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他是这样说的。

最后挑出来的那些东西,可就没有剩多少了。我只能欲哭无泪的抱着桶,回所租的房子。

剩下的东西也都是小小的,就像那时的我一样。但我并不介意都把他们用白水煮了,还想分给父亲吃,但是发现光是自己就完全不够。而这个时候,父亲就会把他提早买好的法棍,分给我。

再大了些,大概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吧,那时学业繁忙,已经升入了中学,但还是会抽空去海边。

犹记得那时的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,在洞里找一些虾蟹,早已不是我会去做的事情了。那时的我会提着一把小鱼叉,扑入那浅浅的蓝里。起先没什么成效,后来就有了小鱼,然后就有大鱼。父亲一直在岸上看着我,向海的更深处漫游。有时我会在海底发现一些海螺,他们炭烤的滋味着实是鲜美。

有一次浪很大,我游得太深了差一点回不来,父亲在上焦急的等着,最后竟也是踏入了深水,将我捞了回来。我曾以为父亲不愿意下海,是因为他不会游泳,可是没想到他的技术其实远高于我。

那天傍晚,他坐在沙滩边上边用柴火烤着,我捞上来的海螺和鱼,另一边有些啰嗦的数叨着我的冒失。

在我于惊魂未定和自责里,抬不起头的时候,他将所有考好的食物推到了我的前面。

另一边站起身,说着不饿,然后看着夕阳下的海。我那时突然发现我的父亲,他的背已经微微弯曲。此时我才恍然想起,我的父亲已经过了知天之年......

那天他和我说,我很像他一个曾经的朋友。那个人叱咤风云于四大洋,追捕着世界上最大的哺乳类动物。

我说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,父亲只是淡淡的对我笑着,没有回应我稚气的誓言。

后来我去了一海之隔的伦敦读大学,我的人生仿佛就和这欧洲文明的双塔星紧密相连着,不过这是后话了。

我在潮湿阴冷的英格兰,找到了我的光,她就是我的妻子。成婚那年父亲从巴黎而来,老学者为我们置办婚礼,处理了很多年轻人不懂的琐碎杂事。

后来的蜜月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戛纳,我由记得第一次去戛纳还是我五岁的时候,那是父亲抱着我站在一片浅蓝之中,俯身让我去触碰那微凉的海水,就在那时那微微的凉意的注入了我的灵魂成为了一部分。

后来工作太忙,我很少回巴黎,犹记的1899年12月我正忙于工作扫尾和给孩子们制备圣诞贺礼时,康塞尔先生给我来了一篇紧急电报,让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巴黎。

当时我就意识到,要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。

我看到他时,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认错了人,面前的老人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,原本一头漂亮的金粽色微卷的发,已经变的乱糟糟的颜色就像是干枯的草堆,脏兮兮的。原本明亮的双眼也失去了神采,只是那样默然的看着天花板。

我和康塞尔先生就一直陪在他身边,但我们都能感觉到,他的生命力正在无法挽回的流逝,但最后的时光,总是他在安慰我们。

1899年12月31日,我还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周日,同样这个日期也意义非凡,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,同时也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,我坐着父亲床边。他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昏睡过去,我和康塞尔先生似乎都已经有了预感,我想哭却又有些哭不出来。

我只能一直一直和他讲话,我希望我说的话他还能听见。其实生命一直如此,我们都有死的那天,但是直面死亡的其实不是自己,而是爱自己的人。我当时就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种无力感,并且这种感觉延续至今,我想我一生也无法摆脱。小时候我以为我能与自然为敌,从他手下抢夺来虾蟹厮混那样我就赢了,事实上只是自然不屑与我争斗罢了。

最后父亲还是走了,他没有说什么话,就那样悄然无声的仿佛从未来过。他只要再撑半个小时就能熬过这年,熬过这个世纪......

我想着,默默的合上眼。

那个夜晚我格外困倦,我已经忙了两周了,可我睡不着...不可能睡着。

最后父亲化为了一捧白灰,根据遗愿我把灰撒进了海里。

最后他无声的和他钟爱的海融为一体,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爱海......不过我每次去往海边,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,这是父亲的海......

也是我唯一思念他时,可以见到他的方式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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